「这样啊，嗯，明白了，我等你来。说起来，你好像原本就是南岛人吧?离开多年，特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归家乡，有没有被命运捉弄的感觉……哈哈，也对呢，我们朝思暮想的不就是给命运一巴掌吗!」
双手用力在轮船的栏杆上一撑，黑肤青年腹臀紧绷，悬空倒立，在苍劲海风吹袭下动作俐落地做了个后滚翻，稳稳落在甲板上。
关掉耳机，他抓往乱荡的长辫，强风下眯起的双眼瞥向只余下一个小点的南岛在阴昏昏的乌云里若隐若现。
「风暴要来了……」
喃喃自语，加缪背着冷风钻入旁边的舱门。快步在灯光黯淡的通道走了一会，他站在自己的房间前，手刚攥上冷硬的门把，慷慨激昂的演说声伴随节奏具强暗示的背景音乐穿透钢门。
「我们反对的不是联邦，而是联邦里一小群利欲熏心的腐败份子!我们的目标不是推翻联邦的统治，而是洗涤政府内部的魑魅魍魉!这不是革命，而是革新……」
「噗!」听到这里，加缪差点爆笑出来，他摇摇头，讥讽地勾起嘴角:「亏宣传组能搞出这么逗的介绍影象，话说新来的那个宣传组长以前是不是搞传销的……」
「当初开发离岛时，说好本土和离岛会是平等的关系，可现实呢?只是单方面的榨取!以战争的名义毫无节制地在我们身上吸血!约定的权利付之流水，肆意增加的义务源源不绝!离岛人的权益何在?离岛人的公正可存?同样身为人类的公平又在哪里!」
「蠢爆了……」翻起白眼的黑肤青年怀疑再听下去，自己会成为第一个笑死的雇佣兵。他推开门，在房内金毛青年惊讶的目光下，挥手关掉投影。
「这世界哪来的平等……经历了最近的事，你应该很明白才是，对吧?嗯，是叫什么来着?」
「……陈进。」
「哦……」加缪一屁股坐落固定在地板的椅子上，朝旁边身体不自然绷紧的陈进挥挥手。
「嘛，这玩意专为蠢货准备的，毕竟不管那个阵营，谁也不会嫌炮灰多。所以看看就好，别认真，不然智商会欠费哟。」
「……那真相又是什么?」
「真相?」鼻子不屑地冷哼，加缪瞄了一眼搓着手，紧张溢于言表的陈进，大嘴一咧:「呵，真相就是你的父母已经处于我们的保护下……」
「什么!」陈进猛地挺直上半身，但目光刚和黑肤青年接触，马上反射性低头回避，拚命压抑脸上的恐惧。
「如果我拒绝加入你们的话……会如何?」
「呵呵，看来你还未搞懂，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开那一枪?」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陈进面色苍白，双手止不往地颤抖。
「只要我手腕稍微一偏，碰!你就不会坐在这了，你的生死仅只是我心血来潮的玩具，那我呢?我又在谁的掌心跳舞?离岛呢?三千万人的命运难道只是某些人手里的宠物玩偶，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一把捏碎?」
黑肤青年走向冰柜，长辫在背后摇荡。他打开一罐啤酒，咕噜咕噜地一口灌下，粗鲁地擦擦嘴后，把空罐递向陈进示意。
「明白了吗?」五指猛地用力一握，加缪冷冷凝视掌中变得扁瘪的罐子:「这和什么狗屁公平自由无关，更谈不上正义变革，我、我们只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命运任人狎玩，不惜代价也要打破这座不由自主的牢狱……对，正如你所想的，我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暴徒，拒绝我们会如何?」
他用力一扔，扁罐带着风声从陈进脸旁飞过，啪地撞击在墙壁上，再乒乓地掉落地下。
「……开玩笑啦!」夸张地抱腹大笑，黑肤青年看着脸色变幻的陈进，轻浮地眨眨眼。
「嘛，虽说只是我们的自我满足，但我想同时也是离岛人们的愿望才对，证据就是泪魔!视强权如无物，弃律法似糟糠，不惜杀戮也要斩绝罪恶的姿态，不就是南岛市民多年来内心不甘压抑的最好体现吗?」
中指的骷髅戒指不断乒乒地敲击冷柜的金属表面，加缪目光炯炯:「但泪魔一个人的力量有其极限，就算他诛灭逞凶的海盗，依然有数十个无辜的人逝去；纵使他救下无数人，可你和你小女朋友还是举目无援。为什么呢?因为个人的声音再怎么正确有力，也会被现实淹没，只有将大家一个个渺小的声音汇聚一起，才能真正在这个世界回响!」
他又取出一罐啤酒，随手一抛:「那你的声音呢?」
陈进接过酒罐，低着头怔神。过去数个月的剧烈变化让他无所适从，他只是个普通人，从九流大学毕业，娶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这才是属于他的人生轨迹，而不是坐在陌生的船上，和可怕的男人同处一室。
但他和她相遇了。
指尖迷惘地摩娑铝罐，陈进抬起头:「朱……朱晏她还好吗?」
「运气不错，那只蚜虫不知怎么招惹了泪魔，你的小女友算是得救了……话又说回来，那女人除了外表有什么好?按情报组的背景调查，她不是一直对你不屑一顾，遇难后才当你是傻大头……」
「你不会明白的!」陈进双眸圆睁:「她对我这种人的……意义。」
「哦，那用不用让你们团聚……」
「不!拜托你，请别把她卷进来!」
「嘛，没所谓啦，反正我们对精神崩溃的女人也没兴趣……那么，你的回答呢?」
「回答……我好恨!」陈进眯起眼，铝罐被握得啪啪作响:「恨一直以来坚信的法律平等都是骗局，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连一点希望都给不了她……但这不代表我相信你们所说的就是正确。我已经搞不懂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
他紧紧盯着黑肤青年的双眸，深深呼气。
「呵，不错的眼神嘛……」
「但肯定有什么错了!发生在朱晏小池身上的惨剧是绝对不该存在，那些丧心病狂的恐怖份子所做所为也是无法接受的，这个世界肯定有什么错了，大错特错!」
仿佛将数月以来积压的怒火嘶吼而出，陈进对着嘴角渗出笑意的加缪大喊:「我想知道，歪曲世界的根源在那里，又是谁该为这一切负责!」
胸膛剧烈起伏，陈进凝视罐身反映的平凡脸孔，喃喃自语:「对不起，朱晏，看来我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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